临近元旦有展览的时候覃父拿了一把钢尺守着陈恪之写准备的对联。
写完一个字覃父就用钢尺量一下每一画之间的间距,如果不是宽度不一样马上在旁边打把叉重写,直到每个字都像印刷出来的那样工整圆润。而且覃父还把线条限制在了两毫米的宽度,精细度比三毫米更高,也更容易看出笔画的抖动和弯曲。
十六个字陈恪之差不多练了一个月,写作品的那天练字的小朋友一个也没来,覃父和陈恪之在书房呆了整整一天,出来的时候陈恪之两眼昏花,几乎累得虚脱,闭上眼全是一根一根像铁丝似的线条。
覃父看着忙了将近半年出来的成品,这是陈恪之第一次试水,字形笔画已经挑不出毛病了,线条虚了些,细看之下抖动的痕迹依然不少,总体来说差强人意。毕竟是快满十岁的孩子,能写出这样的作品着实是难为他了。
后期加工是覃父做的,他调好了朱砂用鸭嘴笔把白色熟宣的框架画了出来,宣纸用的是覃父去年买的带亮粉的蝉羽宣,比起一般熟宣而言可以说是薄若蝉翼,在灯光下亮粉闪着光,加上点缀的朱砂,整幅作品一下子就被带活了。
陈恪之自己也是眼前一亮。
太漂亮了。
精致典雅,端庄严谨。
秦李斯的小篆,才是书法四体中真正的贵族。
皇帝立国,维初在昔,嗣世称王。讨伐乱逆,威动四极,武义直方。戎臣奉诏,经时不久,灭六暴强。
字字铿锵有力。
隶书之所以被称为隶书,是因为这种字体是经当时曾为隶人的阶下囚程邈之手,在监狱里出现的,而小篆则是皇家贵族专用的字体,平民百姓没有资格书写。
隶书篆书,云泥之别。
对联终于赶在元旦之前给了县书协,与覃父预料的一样,虽然陈恪之的字硬伤很大,但在那群老头子中间还是引发了轩然大波。
对于陈恪之这匹黑马,有羡慕,有嫉妒,有不屑,但他入展已经是毫无悬念的事了。他参加的并不是少儿展,他站的平台和他们那些练了几十年所谓的老书法家是一样的。
于是陈恪之这三个字出名了,搞书法的都知道覃柏安收了个天才弟子。
可是覃父仍然没有带他参加任何书协举办的活动。
覃松雪和陈恪之被覃父好好地保护在了象牙塔内,两耳不闻窗外事。
陈恪之入展的事情也没跟他爸妈提,还是他妈在学校的时候,教美术的老师告诉她,她儿子出名了。
陈母知道陈恪之字写得还可以,但突如其来的赞誉还是让她大喜过望。本来她就是让陈恪之去磨练性子的,这么几年陈恪之没得过奖她也就认为她儿子就那个水平了,对于近段时间陈恪之老把时间花在练字上面还颇有微词。这下彻底改变了她的看法,她儿子当真是有些水平的。
覃父对此丝毫不在意,对陈恪之道,县展上露露脸就算了,明年要好好准备市展。虽然现在小篆学的不错,但不是有百分百把握能入市展的。
陈恪之点点头表示知道了。
对陈恪之入展这件事,覃父后来收的学生那边也全部知道了,一些本来想换老师的家长也定了下来,不再做此打算,毕竟覃父的水平他们都看到了,谁能肯定下一个入展的不是他们自家的孩子呢?
而陈恪之也彻底奠定了“大师兄”的地位,连年纪最大的周洲都不得不服,覃松雪则变成了最得意的小跟班。
但是这一年的冬天让覃松雪最开心的事情是他妈妈要回来了,为此他兴奋了好几个晚上,闹腾到将近十二点都不睡。临近期末考试,陈恪之作业比较多,下雪后地面湿滑,他也没出去跑步,所以比以前容易疲倦,过了十一点实在撑不住就往覃松雪屁股上揍了两巴掌。
“哎哟!蝈蝈你又打我咧!”覃松雪都被陈恪之打成习惯了,分得清什么时候是真打,什么时候只是做做样子,现在陈恪之明显是在警告他。
“别吵了,睡觉!”陈恪之黑着脸道。
“蝈蝈你想睡觉啦?我是因为我妈妈要回来啦好高兴的才唱歌嘛,你莫生气啦……”覃松雪笑嘻嘻地往陈恪之怀里钻,吧唧一口亲在陈恪之的下巴上。
“蝈蝈,你莫气啦……”电热毯对小孩子身体不好,陈父没有给他们铺,只在被子里面放了个热水袋。陈恪之身上热,覃松雪很自然地贴着他。
“我觉得你好厉害咧蝈蝈,你只写了一副对联就把那些老头子黑(吓)死啦!”陈恪之看不见覃松雪的表情,但能想象出那张小脸的得瑟样。原本覃松雪和陈恪之是竞争对手,但那群学生来了之后,覃松雪就自动把自己划到陈恪之那个阵线了,陈恪之入了展他只剩下高兴忘了眼红。
“认真写字,你以后也能这样……睡吧。”陈恪之拉了灯。
“晚安蝈蝈。”覃松雪撑起身子对着陈恪之脸上亲了一口。
黑暗中陈恪之像是想起了什么,突然道:“球球,我以前跟你讲的话你还记得吗?”
“我记到起咧,亲你的时候不可以被别个看到嘛!我才不告诉他们我们两个长大以后我要当你媳妇咧!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!”
“乖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