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色渐晚,胤礽因太困而睡着了,已经被苏麻喇姑抱着睡到了隔壁的帐子里。而康熙在与太皇太后又说了会儿话后,便想回自己的帐内,这些日子地动已经平复了,他已经着人开始修缮皇宫里在这次地动中损坏的各大宫殿,诸如乾清宫、慈宁宫等,一部分事宜虽然已经交代下去了,但还有很多事情还在等待处理。
刚起身要告退,太皇太后却一脸严肃地将他唤住:“玄烨。”
康熙有些惊讶,太皇太后已经很少这么叫他的名字了,不禁让他有些怀念,他看了看满脸严肃的太皇太后,又重新坐了回去,一脸的恭敬:“玄烨在。”
“玄烨啊……何为父?”
太皇太后沉默了片刻后,丢出了这么一个问题。
康熙一愣,不解为何皇玛嬷将他留下来,却是为了讨论这个问题,他转念一想,立时想到了胤礽,不由想笑:“皇玛嬷,是不是保成那孩子说了什么?这个臭小子,告状告到您这儿来了,看我回头不打他屁股……”
在太皇太后面前,康熙可以放下很多东西,比如称孤道寡的“朕”。
“玄烨!”
太皇太后并没有同他嬉皮笑脸,而是正儿八经地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,而且这次的语调格外加重了几分,显然有提醒的意思。
“……孙儿在。”康熙显然意识到了这次事情的不同,于是也收起了那丝玩笑,心里不禁开始揣测,究竟……是出了什么事?让太皇太后这么严肃?
“回答我,什么是父。”
康熙想了想,认真道:“父者,为子之楷模,为子之敬者,家之隆也。同时,易·说卦有曰,乾为父……”
他还想说下去,太皇太后却抬手示意他停下来,然后又问:“玄烨,你认为,自己是位好父亲吗?”
太皇太后的第二个问题让康熙又是一怔。他是位好父亲吗?他想了想,很认真又无比骄傲地回:“回皇玛嬷,玄烨自认尚且是好父亲。”尚且两个字当然只是他的自谦,实际上,他自认自己绝对能当得好父亲一称。
虽说他是皇帝,诸事繁忙,但每逢有子嗣生病,他必定到场,亲自盯着,有什么该赏赐的,也绝对不曾落下;该教的也都会一一请人教,尤其是胤礽,他更是亲自教导……如说这样他还不能算是位好父亲,那还有何人能得此名誉?
太皇太后并没有反驳他的话,而是又丢出了另一个问题:“那么,你说说看,你为诸位儿子都做了些什么?”
康熙好气又好笑:“皇玛嬷!您就直说了罢,是不是孙儿有哪里没做好,让您瞧见了,是以才……”
太皇太后只是认真地看着他,眼底满是慈爱,还带了几分隐忧:“玄烨,若是让我来说,即便你嘴上认了,心里也未必会承认,那我来来问你,你扪心自问,如何?”
若是换做是旁人这般对他,哪怕是皇太后,康熙心里都会有些不高兴,但他面对的是自小敬重、又一手拉拔他长大的太皇太后,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对着这位老人有丁点的脾气。而且太皇太后已经历经三朝,看人看事都透彻无比,既然她这么说了,必然是他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对、有了缺失,才会让太皇太后这么劳师动众。康熙极快地自省了一遍,并没有发现自己有什么问题,这才抬头看向太皇太后:“请皇玛嬷指示。”
太皇太后坐在椅子上,两手搭在腿上,姿势很端庄,态度很严谨,她双目有神地看着康熙,正式抛出了第一问:“除了在孩子们生病时看望他们,博你欢心时赏赐于他们,请人教导他们,你还做了什么?”
康熙一怔。除了这些,他还做了什么?
“孙儿……”
“考校他们功课?”
熙又是一怔,又仔细回忆了一遍,确实,除了这些他并没有做过什么,只是……“皇玛嬷,除了这些,孙儿还需要做什么?”
他自幼生长在帝王之家,先皇对他颇为严厉,他只对那位孝献端静皇后董鄂氏所出的皇四子宠爱有加,甚至颁诏天下说那孩子是他的第一子,若非他那弟弟早殇,只怕……他转念不再想。八岁那年,先皇离世,而后他登基为帝,期间与权臣勾心斗角,十岁时,好不容易彼此亲昵了些的圣母皇太后离世,十四岁亲政,十六岁擒鳌拜……登基迄今已是十年。
仔细想来,他从未感受过先皇对他的疼宠,更遑论是亲自教导了,而先后,以往连见面都要偷偷摸摸的,唯恐被人知晓,好不容易他登基为帝了,可以好好与母后皇太后一叙天伦,却……短短两年光阴,完全无法弥补他内心的空虚。
而今,他自己成了孩子的皇父,一直以来,他都以着自己所想的方式在给予他们关爱,他一直以为这样已经足矣……可是如今听太皇太后这般问,显然是他做的还不够多?
“我再问你,若是今日胤礽做错了事,调戏了宫女,你当如何?”太皇太后似是随口一说,眼睛却紧紧盯着康熙。
康熙大惊:“什么?!这孩子才五岁,好的不学,这些倒学会了?是谁教坏了他?朕要令人将其拖出去打二十大板!”他气得“朕”字脱口而出。
“噢?为何?”
康熙狠狠踱步:“朕要杀鸡儆猴!看往后还有谁敢教坏保成!”
“皇上怎知是旁人教坏了他?而不是他自己学坏了呢?”太皇太后似有它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