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周空茫茫的,五岁的胤礽站在那里,神色有些茫然。
『这里……是哪里?』
前方忽而传来人声,他一愣,顺势看过去,四周的场景忽而一转,变成了一处陌生的宫殿,他正觉有些奇怪,四周的场景却又是一转,一阵晕眩后,面前已经出现了一名卧在床头的、面带病色的男子。
胤礽一惊,只觉那张脸莫名熟悉。
他再细细一看,倒抽一口气,这不是……皇父吗?
为何皇父会在这里?皇父怎么了?怎么满面病容?太医呢?太医在哪里?!他心里慌乱,正要出声喊太医,却发现喉咙口好像被堵住了一般,他焦急地抬手,想抚住自己的咽喉,却发现自己动弹不了,他僵硬地将视线下移,却看到一个长大的身体,一双比自己大上很多、很多的手掌。
这是……他吗?
耳边,传来皇父淡淡地,却又似乎透出丝丝疲惫地声音:“太子,你且先回去吧,明日一早,你就回京。”
皇父说,太子。
小小的胤礽睁大了眼睛,心里满是不可置信,甚至在那一刻,忘记了自身的诡异之处。他的心里只剩下满满的惊愕与伤心。这不是他的皇父!他的皇父从来不会这么称他的,他的皇父只会叫他“保成”,或者“胤礽”。
可是现在,这个人,却口气无比冷淡的称他为——“太子”。从他记事到现在,他从来不曾听到皇父用这种口气同他说话,也从来不曾见过皇父的这种复杂神情。
这绝对不是他的皇父!
尽管心里这么抵抗着,小小的胤礽还是觉得心里酸酸的,痛痛的,眼睛也涩涩的,有不熟悉的液体想往下滚落,他死死忍住,继续瞪大眼盯着对方。
若隐若现的,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:这就是皇父,这就是那个皇父。只是现在皇父是厌弃你了……厌弃你了……而已……
那声音低低沉沉,飘飘忽忽,渐渐将他心底的反驳之声压住,整个心头只剩下那道声音在响彻,那声音很陌生,小小的胤礽却感觉到了那声音里的疲倦,以及比他此刻感受到的酸涩更深沉的痛苦。
这是怎么了……
他茫茫然地睁着眼,想问,却问不出口,只能眼睁睁看着场景再度转移。
依旧是不熟悉的地方,一道声音拉回了他的注意力,一名显然已经苍老的男子肃着一张脸,无比认真又谨慎地对“他”说:“太子殿下,如今可是个好时机啊,您一定要好好把握才是!”
好时机?把握?
小小的胤礽茫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子,许是他脸上当真表露出了不解之色,那男子越发肃着一张脸,徐徐图之:“太子殿下,您当真不懂吗?您难道想当一辈子的皇太子吗?!”
“叔公!”
小小的胤礽还有些茫然,却听到另一个声音厉声喝止了那个男子,然后他听到那个声音继续在说:“叔公,这件事孤今日且当不曾听见,还望叔公谨言慎行才是!”
那声音与之前胤礽在心里听到的那声音很相似,只是这声音比之前的那个要年轻许多。
正疑惑间,画面再转,却变成了朝堂之上,已经年老的皇父正坐在上`位,旁边还有一群他不大认得的人,他跪在地上,而皇父看着他的眼神无比复杂,也无比冷淡。他看不大懂,却能听到皇父在念“……送京幽禁……”
幽禁的……是他吗?
他心头大痛,眼前有大`片大`片的黑暗倾轧而来,似要将他整个吞噬掉。
下一瞬,他满头大汗地醒过来,茫然地盯着昏黄的床缦一角。
***
康熙十八年,春末夏初的夜,依旧透着一丝微凉。
亥时末,在这紫禁城内廷后三宫之首的寝宫-内,依旧摇曳着烛火。这个天下最尊贵的男子正端坐在案前,时而眉头微锁,时而展颜,时而又提笔批注些什么。
屋里散发着淡淡的墨香,为这个微微有些凉意的夜增添了一分暖意。
梁九功随侍在书桌边,眉眼低垂,安分的做着背景,只在需要的时候在茶碗中添些茶水,或剪一剪烛火,又或磨一磨墨。
屋内安安静静的,只有笔尖与奏折相接触时发出的细微轻响。
在这个安静的、令人几分昏昏欲睡的时分,与之相邻的里间却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,梁九功不动声色地看过去,却见一身杏黄的小小孩童正惶惶惑惑地站在那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