克莉丝下楼时,身后还跟着大呼小叫的莉迪亚。
为了让弟弟撤销决斗,不过出旅店的一小段路,莉迪亚已经软硬兼施,结果警告和央求统统无效,十六岁的小姑娘站在门口,一跺脚,放出了从妈妈那里学来的杀手锏——装哭。
路边有不少人已经看过来。哭到后面,莉迪亚真心实意难过起来,甚至忘了回去这回事,就走在弟弟身后擦眼泪。
她虽然喜欢听决斗的新闻和故事,但绝不喜欢这一切发生在自己的弟弟和爱人之间。
莉迪亚的想法也很简单:威克姆死了,她还怎么嫁人,克里斯死了,家产又怎么办?这些可都和她未来能不能穿好看的衣服参加舞会有关。
由她跟着哭了一路,克莉丝在十字路口停下了,恰巧附近教堂的钟声响起,来时路上雇的车准点到达。
克莉丝这才和她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:“走吧。”
莉迪亚哭得头也懵了,下意识就跟着她上了车。
街车缓缓停在了天恩寺街。
班纳特太太原姓加德纳,父亲是浪博恩附近镇上的一名律师,妹夫继承了父亲的事业,弟弟则在伦敦做着一项颇为体面的生意,就住在这条街上。
单看加德纳舅舅不承父业,自己来伦敦打拼,还挣得不薄的家产来看,他确实是一个富有远见,敢于挑战的人。再加上他的风度与个性不凡,一点也不像是班纳特太太的兄弟。
克莉丝能瞒过父亲来伦敦上学,就是因为得到了他的鼓励和帮助。
虽然这个帮助来得有点猝不及防。
“舅舅支持你!男孩子就应该出来闯一闯嘛!放心,你爸爸那边,我替你想办法。”
加德纳先生大力拍着“外甥”瘦小的肩,把克莉丝想坦白自己是女孩子的话给咳嗽了回去,他一边举起一杯马拉加葡萄酒,开始满怀激情追忆过去:“我年轻的时候也想泛欧游呢,哪知道遇上拿破仑和咱们打仗……”
克莉丝以为他是酒后豪言,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加德纳先生就把两张文书拍到了自己面前。
“刚好上次要办理手续,你的受洗证书还在我这。小子,明天你就能去哈罗上学了。”
好吧,从擅长给人惊吓这个“特长”看,这姐弟俩还是很相似的。
这些年在伦敦,克莉丝已经与加德纳府上十分相熟,刚一下车,男佣人便迎了上来。
加德纳一家自然都不在。
夫妻俩照原定计划带着她的二姐伊丽莎白去北方旅行了,表弟表妹们则在浪博恩度过暑假。
克莉丝早知道这些,按说不应该在主人不在时登门,但是她也不可能把莉迪亚领到男校去,放她一个人在旅店更加麻烦,这次情况特殊,当然也顾不上礼数了。
拜托女仆先带莉迪亚去梳洗,克莉丝写了一张便条,让下面的人递送到哈洛德常去的俱乐部,又不慌不忙坐在一边喝完了管家沏好的一杯茶,听到头顶传来的声音,才起身上楼。
莉迪亚同威克姆赶路前行,根本没空收拾自己,刚刚还大哭一场,样子糟糕透顶,才在进门时安安分分。这会梳洗换了裙子,又天不怕地不怕起来,看到她,眼前一亮:“克里斯!你快送我回去!”
示意女仆都离开后,屋内响起了少年冷静的陈述声:
“乔治·威克姆,出生在德比郡,是一位管家的儿子,被老主人认为教子,供他上了剑桥大学。”
因为这种突然涌上来的陌生感压迫,这才想起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,莉迪亚生生压下了对威克姆夸赞的话。
“毕业后他就来到了伦敦,因为手中有些薄产,成天游手好闲,赌钱度日,几年终于败光了钱财,这时候,他遇到了民兵团的人,便顺势跟着去了麦里屯。”
“在麦里屯,他认识了你们,噢,还有一位姓金的小姐。”
莉迪亚终于忍不住打断她:“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。他亲口告诉我,那个满脸雀斑的丑女人,他绝不会喜欢。”
克莉丝并不理会,继续往下道:“这位金小姐继承了她祖父的一万镑遗产,还为他所迷,威克姆当然觉得一切是自己的囊中之物,一边向人吹嘘着这笔横财,他手脚也大了不少。”
“哪知道,金小姐却有个厉害的叔叔,直接将她带去利物浦。威克姆的追求失败,费劲讨好成了一场空,欠下的赌债自然也还不上了。”
克莉丝说完,从西装内侧的口袋中拿出几片收据。
“如果你需要证据的话,你们来的路上,我已经请人着手将他的那些赌债收据全部转收归拢。”
“现在,我是他唯一的债主了。”
话说到这一步,人证物证俱在,但凡有些脑子的姑娘都会知道,自己只是被充作消遣才被骗来伦敦的。
莉迪亚却欢喜说:“那太好了,我喜欢他,没有了他,我决不会幸福,所以你快将决斗撤销了,再撕掉这些收据,我就能嫁给威克姆了。”
她说完后,只看到弟弟挫败扒乱了短发,长叹一声,自言自语:“可惜,年纪轻轻,不仅神经粗,连眼睛也不好使了。”
私奔这种事情,对男方没有任何影响,有时候反而会成为佐证这个人魅力的谈资,只有女方和她的家庭落入完全被动。
在哪个时代都是这样。
就算威克姆最后娶了莉迪亚,这个事情在乡下也会被人说上好一阵子了。如果他抛弃她,不仅是莉迪亚,班纳特一家五个姑娘都不要想嫁给正经人家。
不管私奔的两个人有没有夫妻之实,消息一旦传出,姑娘名声就已经毁了,按照这个时代的习惯,为了不波及家族名誉,女方家庭都会任由对方坐地起价,还得捏着鼻子认了这个亲戚。